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布谷鸟叫了

作者 | 贾炳宏

一连几天清晨,窗外“布谷――布谷”的啼唱,把我从睡梦中叫醒。侧耳谛听那歌声,竟是如此婉转清越,似有极强的穿透力,一直萦绕在围墙外樱桃园的上空。就像一位乡土诗人,它的诗歌是三言体,之一个音节短促,二、三个音节悠长,余音袅袅,前一声渐消于无形,后一声又起,第二个“布谷”听上去就像是之一声的回音。

我猜想,它肯定是孤鸟独飞,因为总是两声连着一起叫,仿佛不让人听出它的孤独。我也知道,从樱桃红了到麦收时节,乡间便多了一位游吟诗人的深情吟唱。这样的吟唱,是如此恰如其分,适可而止,不似蝉虫的铺天盖地,没完没了;这样的高歌,是如此韵律清晰,节奏明快,绝非麻雀的叽叽喳喳,聒噪刺耳。它孤独的声音在淅沥的雨声里格外分明,清亮得有如一丝琴弦划过天际,又平添了“不如归去”的几分哀愁。

但在我的家乡,布谷鸟却没有这么的愁肠。那一串串抑扬顿挫的叫声,给农人们下了适时播种的口头通知。于是家家户户都忙活起来。

麦收在布谷鸟声软后,终于盛大登场了。五月的天空高远而清澈,布谷鸟的叫声像哨音裂空,它的翅子从一片尖锐而又温和的麦芒之上倏然划过。这时的麦垄里,土地干结而躁气,蚂蚁成群结队,在麦棵下的细土粒间爬行,它们嗅见雨的腥气了吗?细细的红蜘蛛,在麦杆儿上结起网子。到清晨时,麦垄间分明溅起清清的水点子,腾起黄黄的土尘,那水点子呀,土尘呀,混合着浓浓的麦香,麦收的大戏,就这样伴着轰隆的锣鼓点子似的,鼓突着饱满的喉节,唱出农人丰收的醉意了。

布谷鸟常常去田间地头检查工作。在劳作者的头顶盘旋着,鸣叫着,顺着犁沟直直地飞过。边飞边叫,一声高,一声低,一声长,一声短,叫听的人心饱饱的了。割麦要趁早,趁麦杆的潮劲,好打捆。借着柔软的月光,这时父亲会连夜从老屋里找出镰刀,在那块用了十多年的磨石上,轻车熟路地磨得锃亮。那磨石似乎也沾染了他的沉默寡言,只静静地卧在一边,像一只不会行走的老龟,一年瘦比一年。当黎明还没有睡醒的时候,父亲就带着镰刀走向了麦田。隔壁大伯家那只经常失眠的阿黄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,没有打开喉咙,抬眼又闭合,继续苦恼的假寐。

等到天亮,布谷鸟又来叫了,我和姐也该起身上坡了。割麦于我是一项难熬的体力活,最累腰,割不了几米就得直腰,望着无尽头的麦田犯愁。勤快的人家,麦子收后,地里干干净净的;懒些的人家,收得粗,一场雨过,地上就冒一层麦芽儿。布谷鸟儿有时叹息,它在批评那些粗手粗脚的莽汉啊。

当布谷鸟飞过翻卷的麦浪,飞过村庄前后,飞过谢下槐花的林子,飞过去年的麦草垛子,金灿灿的麦粒也该走进高高的粮仓,走进母亲和面的粗莽的手指,走进全家的粗瓷海碗。这时的布谷鸟也该歇歇了,等它看到农事已毕,便使劲地唤出最后一阵潮潮的歌儿,然后退回到更深的老林子去了。

掐指细算,发现不曾聆听布谷鸟的叫声已是多年。小时候乡村生活让我不厌其烦地追味和留恋,布谷鸟赫然成了这些记忆里最鲜活的章节,总是那样轻易就叩响了心门。记忆中那些有布谷鸟相伴的日子,俨然是最受听的旋律,总在恬静时悠悠扬扬地响起。

贾炳宏,出身草莽地,栖身翰墨间。厕身教育界,混身 *** 端。寄身棋枰上,忘身江湖边。有文凭无学位,有资格无职称。有段位无职业,有自由无组织。丑书一墙,臭棋一篓。发表论文过百,自吟诗词一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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